江挽月

【曦澄】《莲心曲》02

【叁】
蓝曦臣哪儿也没有去，只是站在石桥上，看湖里那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荷花。
金光瑶的死于他而言，实在是太过沉重的打击。
多少人劝他，金光瑶的死并不是他的错，金光瑶作恶多端，本就该死，蓝曦臣你又何必为他伤心。
并不是自己的错吗？或者说本来就没有错？
可最后确确实实刺了他一剑啊。
怎么能不伤心？毕竟是至交好友。
闭关大半年，蓝曦臣始终解不开这个结。每每听到有关于兰陵金氏的事情，也总要想起故人，扼腕叹息。一遍遍在噩梦里看到最后金光瑶衣衫残破，断臂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，脸色苍白而虚弱，眼神流露着极大的失望，也有着还未敛去的狠毒，对他说，蓝曦臣，我独独没有想过要害你。
金光瑶在他眼中，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忍辱负重，心系天下的人，纵使是听到金光瑶亲口承认他昔日所作所为，蓝曦臣也依旧不忍心痛骂他，谴责他，尤其是在自己刺出那一剑后，在金光瑶将他推开救他一命后，蓝曦臣满心的矛盾纠结全数化为了自责悔恨。
蓝曦臣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，一手砸在桥柱上，鲜血自骨节一点点渗出。一手放在身侧紧紧握着，指尖嵌进掌心，掐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。
金凌看蓝曦臣离开，才小声地问道：“舅舅，泽芜君为什么在这里啊？”
江澄似乎没听见，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白米饭。
“舅舅？”
江澄如梦初醒：“啊？”
“舅舅你在想什么事情呢！我刚才问你话你都不答！”
“你问了什么？”
金凌道：“泽芜君怎么在这里？怎么又突然跑出去了？”
江澄不耐道：“管那么多干什么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食不言，再问我打断你的腿信不信？”
金凌撇撇嘴，还是乖乖地低下头，努力扒饭。
哼，不就是不想告诉我嘛，那么凶。金凌心想。

江澄吃完菜，想着怎么也要去看一眼蓝曦臣到底如何，放下筷子，起身就往外走。
身后金凌急急地喊：“舅舅！舅舅你去哪儿啊！”
江澄没搭理，先去蓝曦臣卧房打了一转，没人，便走到莲花湖边，果然看到蓝曦臣立在石桥上，身子微微前倾，指尖上一只蝶静静停着。
江澄踏上石桥。
蓝曦臣听见江澄足音，动作一顿，回头望见江澄朝他一步步走来，有风拂过，扬起他的发和衣角。
蓝曦臣指尖的蝴蝶展翅飞走。
江澄走到了他身边。
“江宗主。”蓝曦臣微微颔首。
江澄不接话，眼神投向池中一朵荷花，转而道：“金凌还不懂事，他说的话，不必当真。”
江澄的声音很轻，好像怕惊扰了平静的莲池。
蓝曦臣闻言，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，他微微摇头：“无事……多谢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江澄转身，蓝曦臣发觉他腰间的银铃并未发出一点声响，暗自疑惑。
蓝曦臣收回目光：“我一个人待会儿也好。”
江澄头也不回地走：“你确定你手上的伤不上上药？”
蓝曦臣一怔，没想到江澄竟注意到了。
正午阳光尚好，风中清淡的荷香像一杯新酿的酒。
【肆】
客房内。
屏风上一旁绘着几朵莲花，似开未开。细细一闻，似乎都能闻到莲花的香气。
但是室内的气氛似乎并没有那么和谐。
江澄一手拿着药，一手扣住蓝曦臣手腕，很凶地训他：“让你不许动就不许动！是不是我用紫电把你捆着，你才安生点儿？”
蓝曦臣依然在推拒：“江宗主，我真的可以自己上药的，不劳烦你……”
“呵，一只手掐的没个人样，一只手弄得血淋淋的，你还想自己上药？”江澄挑眉冷笑道。
蓝曦臣闻言，垂眸不语。
江澄见他不再拒绝，一撩衣摆，在床榻旁坐下，拆开匆忙绑好的布条，把药粉细细地洒在伤口上。一边上药心里一边嘀咕：蓝曦臣这人有病吧，死别扭就算了，没事儿居然还拿自己的手瞎折腾。
蓝曦臣的手生得很漂亮，手指白皙且修长，骨节精致，端的就是该提笔作画，执杯抚箫的手。
本生如此好看，现下却被他自己弄得伤痕累累。
江澄道：“想不开，也别逮着自己折腾啊。”
蓝曦臣淡淡道：“折腾自己，总比伤害别人要好。”
江澄又是一声冷笑来回应他。
“那蓝宗主还真是……”江澄低声说，说到一半便顿住了。
真是什么？
江澄想不出来。
“……”
江澄上药的力道很轻，疼倒也不疼，蓝曦臣看着江澄额前刘海又顺着滑了下来，落在他手腕，有点痒。
半晌，蓝曦臣低低地道：“……我忘不了。”
江澄上药的动作一顿。
蓝曦臣闭了闭眼：“永远忘不了。他最后对我说，他独独没有想过要害我。”
江澄默然，抿着唇，似乎在想着该怎样安慰蓝曦臣。
江澄并不会哄人，以前带金凌的时候，经常都是金凌哭兮兮地来找他，反被江澄训斥男儿有泪不轻弹，结果哭得更惨的回去。
江澄这样想着，扣着蓝曦臣的手缓缓滑下，转而放在蓝曦臣掌心，轻轻地拍了一下。
蓝曦臣愕然。
江澄也就拍了那么一下，就把手抽了回来，细看之下，指尖微微蜷缩着，有些颤抖。
江澄假装很是镇定地道：“有什么好伤心的？行了，别做出那个样子，我见不惯！”
蓝曦臣还在想着，刚才，江澄是不是在安慰他呢？听到后面分毫不带礼貌的话，蓝曦臣有些哭笑不得，道：“江宗主……”
“别老是江宗主江宗主的叫我。”江澄开口打断他，“叫我江澄也可以。”
“直呼名字……这样不好吧……”蓝曦臣思索道。
“嘁……随便你，你要叫江宗主我也没意见。”
江澄不看他，收拾着药，继续道：“我累了，不想给你上药了，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！”
蓝曦臣点头，看着江澄离去，不经意地抚摸着掌心，好像刚才江澄残留的温度还在一般。
突然，蓝曦臣开口唤道：“江晚吟。”
江澄推门的动作一顿，回头，对上蓝曦臣深沉而温柔的眼睛。
“多谢。”
江澄在心中暗道不就是道个谢么，还叫上我的字来了。他也知道蓝曦臣在谢他什么，扔下一句不客气就砰地关上了房门。
江澄并没有立刻走。他倚着门，心里有些莫名的慌张，脑海里，那双温柔的眼眸挥之不去。
江晚吟。
他叫我江晚吟。
真是……久违的称呼。江澄依稀忆起刚取字时魏无羡笑着叫他晚吟师妹。
心下一阵好笑，又生生被泛上的酸涩之感所代替。
房内，蓝曦臣看向窗外，渔人正撑船晚归，嘴里唱着当地的民谣，调子拉的悠悠长长。
蓝曦臣望着天边暮色，情不自禁地又念了一遍晚吟，细细感受两字自舌尖滚落留下的轻袅余音，如水珠滴落入池。
“晚吟。”

【伍】
江澄正倚在门上，抬手碰了一下方才在蓝曦臣掌心停留的地方，很轻很轻。
江澄耳力极好，恍惚间听到蓝曦臣似乎唤了一声晚吟，心中一惊，逃也似的离开了客房。
“舅舅去哪儿了啊……也不说声，真是的——哎！舅舅！”金凌带着仙子满莲花坞找江澄，突然，他看到一个仓皇失措的背影。唔，该不该用这个词呢……
金凌急急忙忙地跟上，仙子比他动作更快，三步两步，衔住了江澄的衣摆。
“舅舅！等等我啊！你跑那么快干什么！舅舅舅舅你刚才去哪儿了？”
江澄叱开仙子，挑眉看向金凌：“金凌？我还没问你呢，你倒反问起我来了，功课温习了没？”
一提功课，金凌便紧张地忘了自己要说的话，支支吾吾地道：“啊？功……功课啊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什么你？说！”
金凌被这一声“说”吓得一抖，离江澄远了点，站到确保自己不会被打断腿的距离：“还没有……”
江澄二话不说，紫电化形，抬手就是一鞭子下去。
金凌慌忙抽出岁华挡了一鞭，被震得退了几步，随即转头就跑，还不忘叫上仙子。
江澄本想说一句金凌剑法长进了，总算是能接住这一鞭，没想到金凌已经跑了。
江澄怒道：“金凌！站住！往哪儿跑？滚回来！”
金凌一边狂奔一边道：“舅舅我还有大事要办！先走了！”
江澄气的咬牙切齿：“一个二个都不让我省心！”
且慢。
哪儿来的第二个啊？
江澄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。

入夜。江澄一个人草草吃了饭便回房，坐于案前，处理事务。
江澄执笔不停地写着，跳跃的烛火将他影子映在屏风上。
越写越潦草，越写越心浮气躁，索性一把撕掉了纸。看着窗外明月晃晃，江澄托着腮，心中很是没来由的郁闷。
他披上外袍就往外走。

江澄走出去，夏夜凉风吹的他整个人一激灵，索性绕着莲花湖散步。这哪儿叫散步，跟背后有人追似的走得飞快。
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晌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，江澄已走到蓝曦臣房前。
房内已熄灯。
他于门前立了会儿，终是转身离去。
人家都睡了，再说，你找他也没什么事儿是吧。江澄这样想着，很是没趣地走了回去。
回房，又是同无数个夜晚一样，独对孤灯一盏，明月一弯。
江澄漫不经心地用笔在纸上胡涂乱抹，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
“宗主。”
江澄道：“什么事儿？进来说。”
管事推开门，手中捧着一个木盒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江澄懒懒地道。
管事将木盒放在桌上：“是蓝宗主让送来的的。”
“他给的？”江澄心中一动。
“是，蓝宗主吩咐了，将这样东西送到宗主您房里。”
“嘁。”江澄轻声道，一挥手，“行了，你走吧。”
“是。”
江澄突然道：“等下！”
“宗主还有何事吩咐？”
江澄问道：“金凌回来了没。”
管事点点头：“回来了，金小宗主回来便已吃了饭，现下怕是睡了。”
“嗯。”江澄淡淡应了一声。
他早知道金凌这次来是干什么。
江澄看向一片寂静的莲花湖。心中微微一叹。
半晌，他收回目光，落在木盒上细细地看着。
江澄打开盒盖，竟顿住了。
几个小巧精致的糕点摆放在当中。
他愣了半晌，摇摇头，嘴角似是要扬起一抹笑又生生抑住。
点心啊……多少年没吃过了。
眼前浮起，似水中荡开涟漪。是姐姐捧着点心站在门口，笑唤他一声阿澄。
江澄一闭眼，往事又沉了下去。

他拿起一块点心，谁知这块点心底下，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。
江澄将这纸条拿了起来。

多谢晚吟今日关照。一点吃食，聊表谢意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蓝曦臣

江澄嗤笑，拿我这儿的东西做的点心，怎么就成你的谢礼了？
他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，又拿着字条反反复复地看，胡乱地想，蓝曦臣的字也挺漂亮。
晚吟两个字落在那儿，江澄看着别扭，将字条放下，三口两口把点心给吃完了，便熄了烛火，躺在床上，静静地看月光透过纱帐洒下来。
好像很多年前的某个夜里。
江澄心头泛起莫名的熟悉感，可是他想不起来。他侧过身，沉沉闭上眼。
TBC.

嘿有看出什么吗。
爱情的小火花噼噼啪啪。